我身在漆黑中,脑子里飞快的想了很多。人在视力受阻时,身体其余的感官功能会瞬间灵敏很多。我没有往前迈步,竖起耳朵分辨周边的一切声音,全身紧绷。
可我的这番状态并未持续多久。
周围迅速的光亮起来,是个短隧道。我保持着紧绷的可笑摸样回到可见的世界里。周围的一切压迫都像是在嘲笑我。
是不是太过紧张了。
我几步并作一步向车厢出口走去,也不能怪我,本身就始终带着疑惑和不解的心情,甚至有点诡异。
走出车厢,我看到了第一个除了我和少女外的人,在我醒来之后。
一个穿着像厨子模样的人懒散的坐在餐车的柜台前,在他跟前,少女细致的看着菜单,好像在分析这些菜名背后所代表的各种味道和食材。
“再要个黄瓜皮蛋汤炒个空心菜,就这样吧。”她说完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,示意我过去坐。
“我就不吃了,刚吃过了。”我确实不太饿。
“那怎么行,你特意陪我过来,好歹吃点。”她面部的表情也开始放松,似乎刚才的路程她也很紧张。“这趟车的厨子手艺不错。”她轻轻的笑。
“你很熟练。”我决定开始引入我想问的话题。
“什么很熟练?”
“点这趟火车餐车的菜。”我早知道她会这么问,几乎在她的话音刚落就补上这句。
“噢。”她本来为了在帽子底下看清我仰起的头开始垂下去,以一个“噢”字开始了对我的回答。“以前吃过。”
回答简单,不过已经是我想要走的方向。
“是吗。你常坐这趟车?”开始接近我想问的终极问题了。
“不常常。”她摇摇头,“坐过一次。”
“可是。”我决定问出来,“这趟车终点站不是到攀枝花的吗?”
她听罢,重新仰起头,从帽檐底下露出眼睛看着我。那种眼神,似笑非笑,让我浑身发毛。
答案到底是什么呢。我在心里飞快的想了无数种她也许会说出的理由。
“原来你不知道。”她不愿意这个动作保持很久,重新开始垂下头,拿帽檐对着我。“这趟车已不往攀枝花走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我脑子里又回想了一次乘车前的所有步骤,追问道:“为什么?”
“上次我坐这趟车的时候,就已经不往那里走了。”她轻声的说。没有继续回答我的追问。双手虚撑着腮,支在餐桌上。
第一个菜也随即端了上来,麻婆豆腐。厨子装扮的人懒洋洋的递上两个空碗,两把筷子。
我沉浸在她方才的话中,脑子里满是搞不懂的问号。
“吃吧。我请客。”看到食物,她似乎高兴了一点,拿起筷子身体向餐桌倾斜,帽檐下的眼睛似乎在盘子里挑选第一个被她夹起的豆腐。
而我完全没有胃口,有些不甘心的想继续问她。
“你上次坐的时候,是指什么时候?”虽然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,可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重要了。我还是不管不顾的追问。
“3月。”每次说到她上次坐这趟车的时候,声音都会变得很轻。
也就是说,至少在3月的时候,这趟车已经不到攀枝花了。我在心里算着。
“你要到攀枝花?”她用筷子将豆腐送进嘴里。
“不,我要去乐山。”我的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,仍旧想着那个时间。
“旅游?”她用嘴含着筷子,含糊的问道。
“不,找个人。”
第二个菜被端上来,宫保鸡丁。
我呆呆的看着,依旧没动筷子。
“你倒是吃啊,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吃哦。”少女轻轻的笑道,可手下却没见得半点不好意思,不停的夹菜,“找谁啊?”女人始终都是八卦的,可似乎也怪不到她,明明是我自己先问她的。
“女朋友?”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。
“是啊。”我再次对此不加否认,上一次有人问我同样的问题,还是那个年轻的导游。
“她乐山人?”她似乎对我善意回报性的回答并不满足,想要多知道。
“不是,去旅游。”我回答的声音也变得轻轻的。“坐的就是这趟车。”
她愣住了,筷子仍旧在嘴里,没来得及拿出来,嘴唇愈加可爱的上翘,我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继续保持心事重重的表情比较好,还是忍不住扑哧的笑出来比较好,可我们现在谈论的,毕竟是一件让人费解又担心的事情。
“什么时候去的?”
“5月。”
“这不可能。”她摇摇头。
感觉心一下子被揪紧,我死死的盯着她,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她,可现在这个时候,除了死死的盯着她,我什么也不能做。
“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,那条线去不了了。”她一边说话,一边期待的看着厨师讲剩余的一个菜一个汤摆上桌面。
“你们的菜齐了,一共65块。”厨师说。
我抢先摸出钱包,给了他一张一百。
少女的手停留在自己的钱包上,看着厨师拿着钱找零去了,对我说:“该我请客的,还麻烦你陪我过来。”
“没事。”我不经意的挥挥手,比起这个,我更想继续听她说下去。
“那你赶快吃啊,这样的话,你不吃我就更不好意思了。”她这下似乎真的有点不好意思。
我点点头拿起筷子,却没有实际去夹菜,她看到我有了动作,继续低头放心的吃起来。
“这趟车,你为什么说不会有人上来?”这是我留存心理很久的另一个疑问。
“因为很少有人要去 尼莫拉。”她耸耸肩,“除了我这样的人。”
“你为什么要去?”
“去看看。”她淡淡的说道,声音又变得很轻了,“那么,你女朋友现在在哪儿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两个奇怪的人,相互之间会因为对方的问题而突然声音变得很轻。
“不知道?”她一字一顿的重复。
“不知道。”我摇摇头。
“没告诉你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不是说在乐山么?”
“只是打听到买了这趟车去乐山的票。”
“吵架了?”
“没有。”我苦笑,是吵架就好了。
“那为什么?”她看来比我的好奇心还强。
“不知道。”我有点厌烦了。
她看到我的表情起了变化,识趣的不再问下去,低头吃菜。
一般来说,比较能吃的女人并非像男人一般的狼吞虎咽,而是小口小口持续不断的把食物往嘴里送,可这个过程可以持续很久。
找零的厨师不知跑哪里去了,餐车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,我拿着筷子,装装样子的拿在手里,跟前的空碗依旧干净,而她则始终低着头,小口小口的吃菜,动作不再停顿,其中她抬头问我:“会很久,不要紧吗?”我回答不要紧后,她再也没有抬起过头,专心对付食物。
于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,只是偶尔有轻微的碗碟碰撞声,火车依旧朝着终点站驶去,不可逆转的铁定会越来越近,我也愈加心乱如麻。也不管她,只是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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